朱允熥亦不禁为之动容。
场中其余几人,心中未必没有相似的念头,只是无人如夏原吉这般耿直,敢于将肺腑之言和盘托出。
他这老实人的性子,既质朴又执着,仿佛一柄未经雕琢的朴刀,虽不锋芒毕露,却自有一股撼人的力量。
“尔等皆为朕之股肱重臣,新政若真要施行,朕自会与你们细细商议。”
朱允熥语气沉稳,目光扫过殿内诸人,道:“老和尚所言不无道理,新政声势已酝酿许久,那些人如今揪着科举舞弊案不放,无非是想借机扰乱新政与新学的根基。”
“既然他们存心阻挠,何不快刀斩乱麻,直截了当推行新政,以迅猛之势压下这股暗流?”
言罢,他略一沉吟,果断下令:“传旨下去,速召詹徽与王佐入殿。今日便将新政之事彻底敲定,即刻颁布施行。”
门外侍立的小太监闻言,低头应诺,随即脚步匆匆,领命而去。
推行新政乃国之大事,朱允熥心如明镜,深知詹徽与王佐未必全然支持此举。
然而,即便他们心存异议,也必须召来当面议定,哪怕是强压着他们点头,也要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参与决策。
如此一来,若新政激起风浪,这二人既已列席共商,无论内心如何挣扎,情愿与否,皆可顺势推至前台,由他们来挡住那汹涌而来的反对之声。
这样的安排,既是帝王手腕,也是治国谋略。
小太监离去后,朱允熥并未停顿,也未等詹徽与王佐抵达,便转而面向殿内四人,坦然道出自己筹谋已久的新政构想。
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:“新政之所以势在必行,皆因旧制积弊深重,早已不合时宜。”
“譬如朝廷赋税,其中丁银与徭役最为关键。”
“此二者,皆依人丁征收,不问贫富贵贱,只要无官身在身,便一视同仁。”
“表面看似公平,实则大谬不然。”
“对富户而言,这点税赋不过九牛一毛,轻如鸿羽,几乎可忽略不计。”
“而对贫苦百姓来说,却如一座巍巍巨山,沉重压顶,叫人喘不过气来。”
朱允熥的语气渐转激昂,带着一丝隐隐的愤慨:“试想,富者田连阡陌,家财万贯,却因丁口稀少而赋役甚轻。”
“贫者地无立锥,朝不保夕,反而因人丁众多而徭役繁重。”
“此等不公,天理难容!”
他深吸一口气,眸子微转,沉声道:“朕欲推行的新政,第一要务,便是废除丁银与徭役,改行摊丁入亩之法,从此不再征收人头税。”
“依新制,田多者多纳税,田少者少纳税,无田者则全免赋税。”
“如此,方能减轻那些本就薄田寡产之家所受的苛重负担,使民生得以喘息,国本得以稳固。”
“施行此法之后,地方官府大可进一步放宽对人口迁徙的约束,甚至积极鼓励那些无田之人前往城中,投身工厂、商肆等地谋求生计。”
朱允熥的声音沉稳而清晰。
“不必如从前那般,为了确保丁银与徭役的征收,将百姓死死困于故土,不许外出一步。”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