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
每个唐人街都有的祠堂,一方面承载着宗族文化通过血脉沿袭的传统,另一方面也是裁判所和陪审团的综合体。
传统上,唐人街的帮派也与祠堂有着无法脱离的关系。
【……当林树翻开族谱时,霉味惊飞了梁上的燕。在爷爷“林荣生”名字下方,本该记载生卒年月的位置,却密密麻麻贴满了汇款单复印件。最新一页是父亲林小海精神病院诊断书,林小海的照片下面压着张糖纸,林树揭了下来——这是一张美国品牌的巧克力锡纸,被抚平了所有褶皱。
“你爷爷的债还清了。”姑姑递来装巧克力的铁盒,里面装满未拆封的信件,“你爸发病前嘱咐,等他走了才能打开。”林树发现所有信封都写着“致父亲”,邮戳日期却集中在林荣生去世后的十年。
最旧那封用蜡笔写着:“今天我学会乘法了,老师说九年前你寄回2000块,现在值18000块对不对?”最新那封的钢笔水洇透了信纸:“昨天我被选为乡里侨会的理事,他们说你当初偷渡是为子孙开路……其实你只是想全家人都吃饱饭吧?”
祠堂外传来又传来了鞭炮声。林树把糖纸贴回了原处,突然明白那些汇款单不是债单,而是父亲写给爷爷的墓志铭——每个数字都在哭喊:“看啊,我活成了配得上你苦难的样子。”
……】
张潮写完这个片段,窗帘的缝隙已经微微透进光亮了——他竟然不知不觉写了一个晚上,作者君也从未有他这么努力。
张潮站起身来,来到窗边,一挥手拉开了窗帘——只见朝阳已经爬上了上海城市天际线,在一片薄雾茫茫中喷吐它的光芒。
他突然明悟到:
中国移民的“原乡”精神从来不是在外部文化的观照下被动应激的产物,而是一套自带突变程序的古老文化基因,就像不断进行核聚变的太阳,兴衰只由自己内部的重元素们决定。
所以它通过不断自我压榨与重组,在任何时代都能暴烈地生长——就像林小海精神病发作时反复涂写的那句话:
【“乡不是用来怀念的,是用来流亡的。”】
《原乡》这部最终将证明:中国人安土重迁却又不断出走背后最核心的特质,恰恰在于它永不寻求“抵达原乡”,而是将流亡本身炼化成新的文化母体。
最极端的逃离者,恰恰成为最彻底的守乡人!
虽然这本张潮只写了大概三分之一,但是此刻的结尾他已经想好了,那是一首如同绝句般的短诗——
【“乡”是躁动的根须,
穿透所有年代的冻土,
结出不属于任何土地的果……】
(卧槽,原创的难写程度爆炸……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