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翊钧笑了。
这个沈千鹤,还是很会说话的。
当初潘应龙选他做令史,而后又极力推荐他为正使,出使海外三国,顺路游历诸国,进行实地考察,确实没有推荐错人。
视野开阔,思维全面。要是换一个稍微迂腐古板,或者自命不凡的人为正使,写回来的笔记,肯定是“海外皆蛮夷,无一可取之处。”
那样才是一场灾难,白白浪费一次大好机会。
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,沈万象和王用汲做得很好,好到超出了自己的预期。
朱翊钧没有出声,含颌点了点头,示意沈万象继续。
“臣等在大学里学习过的诸多政治、经济和哲学理论知识,在出使海外,游历诸国,与所见所闻相互印证。书本上的理论,在现实中找到了实例。
臣等非常庆幸,有幸被皇上钦点,出使海外,这才有此机会。否则的话,还和其他人一样,懵懵懂懂,一知半解。”
沈万象顿了一下,“臣等在政治思想公共课,学习过皇上的《政治经济学》,以及《政治经济学新篇》,其中有一点记忆深刻。
皇上在书里说过,政治无非是妥协的艺术,政治斗争不仅是对权力争夺,更是对资源占有以及资源分配的争夺。
西夷国情与大明不同。
他们的兑洲,他们的基教世界是一盘散沙。具体到一个国家,一个诸侯邦国,也是一盘散沙。
法兰西、英吉利建立之初,就是诸多大小部落首领,也就是他们自称的贵族,推举一位首领,聚在一起建立两国。
中国自古有天子垂拱,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说法.”
说到这里,沈万象抬头看了一眼朱翊钧,发现皇上神情未变,没有任何异常。
“这种说法十分荒谬,但是也指出了国朝自古以来的某种政治理念。
在西夷,贵族与国王共治社稷却是真的。西夷有一句名言,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。
其本意是每个领主只可以管辖自己的附庸,但无权管辖自己附庸的附庸。
而每一位领主的土地和附庸都是世代相传,只需要国王认可一下。有时候只要他的附庸认可,国王的认可与否都不重要的。
因此国王的权柄只限他的直属领地,封臣领主的土地和附庸自有领主完全处置。
可是维持和保护一个国家,需要征税和征兵。国王不仅要征自己的领地,还需要征其它领主的领地。
于是就会产生巨大矛盾,征多征少,又或者谁征得多,谁征得少?
站在国王的角度,他肯定希望自己领地征得少,封臣领主征得多。
站在封臣领主的角度,却恰恰相反。
两者博弈,你进我退,我进你退,博弈数百年,于是有了大宪章,有了三级会议,有了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。”
沈万象越说越胸有成竹。
这些欧洲的考察成果,他和王用汲在漫漫的五年行途中,不断思考,不停讨论,早就有了自己的思量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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