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衍听明白了:“假作真时真亦假,无为有处有还无?”
谢是章笑道:“你这两句说得有趣!”
老骗子!
“这《广陵散》的琴谱,全是你自己编的?”谢衍又问。
谢是章说:“我可没恁大本事。我四十二岁的时候,受朋友所邀,结伴游历辽宁。在辽阳的旧书摊上,发现一本泡过水的古琴谱。字迹模糊还缺页,但根据还能看清谱子,基本可以断定是隋唐的《聂政刺韩王曲》。”
谢衍只知道《广陵散》很牛逼,好奇道:“既是《聂政刺韩王曲》,又跟《广陵散》有什么关系?”
谢是章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:“大明那一帮所谓的音律学士,根据前宋《琴书》只言片语的描述,又拿一本疑似伪书的蔡邕《琴操》来印证,非要说《聂政刺韩王》就是《广陵散》,相关论文前前后后好几十篇。他们那般笃定,那我就顺着他们编故事。”
“这两首琴曲,就不能真的是一首?”谢衍问道。
谢是章说道:“唐代才开始有琴桌,宋代琴桌才真正流行。嵇康那会儿盘膝架琴,哪弹得出前宋《琴书》描述的‘纷披残暴,戈矛纵横’之音?还有曹魏时期的应璩,在给友人的信里写得明白,他听到的是广陵清散。清散之声,浑厚宽和、清静柔远,哪里会是一首刺杀之曲?”
谢衍笑道:“所以,皇家学会那些音律学士错了?”
“我年轻的时候,专门写过一篇音律论文,反驳把两曲混同的说法,”谢是章语气里的讥讽之意更甚,“那篇论文如泥牛入海,甚至连退稿函都不给我发。想想也是,我的论文要是能发表,他们那几十篇论文不全都成了笑话?”
谢衍对此感同身受。
谢是章一肚子坏水儿冒出来:“我现在不反驳了,还顺着他们喜好来编《广陵散》,他们那帮人肯定奉若至宝。嘿嘿,待我临死之前,把当年的论文印刷几百份,专门寄给那些想冒头的低级音律学士!”
谢衍颇为无语,老爷子搁这儿赌气呢。
今天已经递了拜帖,过两日就能去拜访音律宗师杨麟之,就是成功测算十二平均律、谱写《大明太宗破阵乐》那位。
谢衍问道:“祖翁年轻的时候,应该在洛阳颇有名气吧?”
谢是章得意洋洋道:“结交过当时的陶王,也就是鼎泰帝的六弟。那时我第一次进京会试,虽然不幸落榜,却以琴技惊艳文会。有士子把我引荐给陶王,我在陶王府上,足足住了三个月,离京时获赐宝钞两千贯。”
“厉害!”谢衍赞道。
谢是章说:“因我有举人功名,陶王不便私聘,就把我推荐去翰林院当琴师。我当时还想着考进士,就婉言拒绝了。也还有别的原因,鼓吹《聂政刺韩王》与《广陵散》同曲异名的混蛋,那会儿正是翰林院的首席琴师。我不愿与之为伍,现在想想挺傻的,就该去翰林院跟他斗一番!”
“后来呢?”谢衍问道。
谢是章叹息道:“我第二次进京会试,陶王已经病故。我视陶王为知音,他既死了,我还在洛阳弹琴作甚?只到陶王陵前奏一曲,便黯然回乡了。”
这老爷子还是性情中人。
又过两日,谢衍带着祖父去拜访杨麟之。
杨麟之的宅院在洛阳西郊二十里外,他也不想住那么远,主要是有钱也买不到更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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